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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我姐姐?姐姐,你好哇。”

在未出生前,她們親密無間,呆在一處;出生後,她們分居兩地,從不相見。越是長大,越是離的遠。最親昵的時候,是在母胎中。所以當十五六歲時,第一次見到衛初晴,衛初晗是好奇的,欣喜的。這給她的逃難之路帶去了一些歡喜。

想來衛初晴也一樣。

但是,衛初晗深深記得她死前,聽到的少女陰冷話語——

“我確實對你懷著深深惡意,從頭到尾的惡意,從不改變的惡意。明明你從未影響過我,明明你從未對不起過我,但我對你的不喜,卻是真實的。我並不嫉妒你,我只是不滿意你的生活,恨你不能照著我的理想來走。如果你不能照著我的想法走,你就去死,讓我來替代你,做衛初晗。”?

☆、第 25 章 真心相愛

? 夜雨如註,薄霧在其中彌漫,空氣中傳來腐爛的草息。一池占了大半園子的湖中蓮花將開未開,碩大的葉子在風雨中飄零,叮叮咚咚,聲音悅耳清脆。時有雷聲轟鳴,打破院中清新。

竹簾被風吹得啪啪響,簾後爐香縷縷,靜謐安和。簾外雨地中,隱約傳來棍木杖在身上的聲音,伴隨著女子惡毒的詛咒,“衛初晗,趁著大人不在,你如此處置我們。你蛇蠍心腸,不得好死!”

“堵住她的嘴!”侍女含珠與眾人撐著傘進來,端著才熬好的藥膳。走到堂下,她看到被壓在地上的長發女子滿目猙獰,厭惡地皺了皺眉。斥道,“她這麽粗俗,萬一驚到夫人怎麽辦?”

“讓她叫吧。”聽到女聲,含珠等侍女小心擡目,看到簾後似有一纖瘦身影起身。不帶什麽感情的女聲從簾後傳來,“叫天天不應,叫地地不靈。我活到這麽大,要是怕她的詛咒,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。”

含珠沖侍女使個眼色,收了傘,便端著藥膳進了裏屋。極寬敞的大屋子,處於其中,聽到四面雨聲嘩嘩。在雨聲中,外面的叫罵聲聽得反而實在沒氣勢。含珠看去,夫人休息了一下午,已經起身,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雨。她立在窗口,白衣若飛,長發垂地。背影清瘦,幾分幽冷。

含糊忙取薄衫披上夫人的肩,“夫人您身體不好,吹冷風又病了怎麽辦?”

“我已經病了很久了,”夫人淡聲,“我的病根天生,是好不了的。”

含珠微滯,沒有說話。

主仆二人一前一後地站在窗口,看著外面的雨簾。寂靜中,含珠忽聽到夫人的聲音,“方才睡熟時做了一個夢,夢到初晗姐姐了。她在地獄門口,一身鮮血,向我爬回來。我吩咐人殺她,棍棒落在她身,她卻不死,還是爬向我。後來,我身邊好像無人使喚了。我就看著初晗姐姐一步步爬到了我跟前,她對我懷有深仇大恨,我體弱不如她。我被她活生生掐死,到死,我都記得她冰雪一樣的眼睛。被掐死後,我就醒了。”

“夫人!”大雨中,含珠的聲音顫抖,不自覺得有些大。察覺到夫人側目,她忙壓了聲音裏的恐懼,低道,“夫人,她已經死了。這個世上只有您,沒有她。您還怕她真的活過來,向您報仇嗎?”

“我從未怕過。看起來,怕得倒是你,”夫人淡漠著臉,幽黑的目光落在黑霧重雨中,“也許是晌午時帶小諾去看劉先生,中途遇到一個帶著幕離的姑娘。那姑娘給我一種熟悉又心悸的感覺。然後下午回來時就做了這個夢,原來我還記得初晗姐姐。你怕什麽?我不過與你說說話,闔府上下,我能說話的,只剩下你一個了。”

那是因為,知道這樁事的人,都多多少少,被夫人您發落了啊。

含珠心中那樣想,面上卻不敢顯。她警惕地望望四周,覺得這麽大的雨,沒人會聽到她與夫人的對話,才小聲,“夫人,您要慎言。在這裏,您才是衛初晗。沒有什麽初晗姐姐的。”

夫人嗤笑一聲,似覺得她的擔憂十分可笑。

顧千江不在,闔府上下都聽她的,她怕什麽?她什麽也不怕。她的心都是黑的,從頭黑到尾。縱是初晗姐姐真的從地獄爬回來,她依然不怕。命運是公平公正的,一切皆有因果。

初晗姐姐喜歡一切靠自己,她卻不一樣。當年逃難,被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,初晗姐姐依然不願屈服。她數次勸,卻數次被拒。初晗姐姐也許有一線生機,她卻自幼體弱多病,再逃下去,只能求死了。於是,她騙了初晗姐姐,設計了初晗姐姐的死。初晗姐姐死了,她就能替代,就能選別的可能。

天家對初晗姐姐的發配不過是為軍ji,又不是死,何必怕呢?

她想,她最幸運的,就是剛下山,便碰到了顧千江。

可她最不幸的,卻也是剛下山,就碰到了顧千江。

若她當年知道顧千江是來找初晗姐姐的,無論如何,她也會想更好的辦法……而不是讓自己餘生,都要替初晗姐姐背負她的責任。

活成了另一個人,就要擔待她的所有,無論好的,壞的。

殺了人,就要承擔孽果。對不起一個人,就要負著罪前行。初晗姐姐只是死了,衛家以前得罪的那些人,那些恨不得衛家滅門的人,那些又驚又怕的人……全都來對付她這個替代初晗姐姐的人了。

初晗,初晴。

一切都是命中註定,路被擋住,除了殺破狼,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呢?

伺候夫人這麽多年,含珠早習慣夫人的冷心腸,嘆口氣。在夫人心中,只有顧大人和小諾才是重要的吧?其餘人,皆可犧牲。一想起顧大人,含珠忙從袖中取出一封信,“晌午時就收到顧大人的信了,因為夫人要休息,婢子才沒拿給夫人看。”

夫人“嗯”一聲,從侍女手中拿過信。她依然那副清清冷冷的表情,將信從頭看到尾,“他說他公務還有些收尾沒完,暫時回不了青城。”

含珠擔心道,“顧大人好歹是淮州父母官吧?只是進京述職,都快半年了,還沒回來,是不是出了什麽事?他再不回來,淮州這邊恐怕有官員坐不住了。”

夫人並未就侍女的發言而討論,她目光盯著信紙,長久不語。看她如此神情,含珠頓有所悟,“信中還有提及別的事?”

“淮州護軍參領換了人,一個叫韓平的人。以前在京時,他和衛家關系不太好。到了淮州,他恐怕會認出我是衛初晗。倒黴的是在京時,他的小女兒韓璇看上了顧千江,顧千江以有妻室拒絕。但顧千江寫信說,韓璇驕縱跋扈,家中又崇武,恐不好對付,讓我小心。”夫人面上露出似是而非的笑,“顧大人真是好風采,爛桃花走到哪,跟到哪。”

她聲音極輕,語氣中那抹覆雜的意味,含珠並未聽出。含珠聽到淮州即將來一個不好對付的人,就開始緊張,同時也有不滿,“顧大人怎麽總是……”

“總是把這些事交給我?”夫人道,“誰讓我是‘衛初晗’呢?誰讓我們衛家是謀反大罪呢?要活一條命,委屈求全,總是不可避免的。”

“至於顧千江,他為什麽總是把一堆堆女人往我跟前送……我要是知道,就好了。”

“夫人……”

“好了,”夫人打斷了她的話,思忖片刻後道,“我還是覺得今天遇到的那個人蹊蹺。你偷偷派人到甘縣,去那個冰湖看看,初晗姐姐是不是還被封在裏面。”

“夫人!”含珠驚道,“若是被顧大人發現……”

“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的事,怕什麽?”夫人漠聲,“他不想我知道的事,我又哪裏會知道?”

這段話直接將含珠弄暈了,不再說話。她這時想起能喝的藥膳,遞給夫人。夫人低頭喝完,說去佛堂拜一拜,含珠便提起燈,與夫人同行。四面雨聲,跟隨夫人一路穿廊過湖,含珠心中覺得好笑:顧大人看起來那樣嚴苛,誰知道私下裏,他竟然如此迷信?府上不僅設了佛堂,日日燒香,亂七八糟的各種符,時不時騙錢的江湖道士,只要他有興趣,就會往府上請。一開始大家目瞪口呆,後來就習慣了。連夫人這種不敬鬼神的人,都被顧大人影響得日日燒香,看到奇怪的符就買回來,他們還能說什麽呢?

含珠只在輕聲念叨,不知是提醒自己,還是提醒夫人,“夫人和大人是真心相愛的,舉案齊眉,相敬如賓……”所以不會猜忌,不會算計,不會恨不得對方去死……

衛初晴冷淡地走在風雨中。她的白衣素影,被雨水打濕,而她渾然未覺。

她想,真心相愛?為了這份愛,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。

這世上,誰和誰,又不是真心相愛呢?

……

洛言坐在黑暗中,聽著四面奔潮般的雨聲。除了雨聲,什麽聲音也聽不到。這樣的雨夜,自該抱衾而眠。但心中那隱隱悲意,卻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。

他靜靜地坐在暗中,這種仇恨與涼意,他已經感受了很久。

腦海中一次次回現,衛初晗轉身走入大雨中的情形。

她面上不說,心裏卻還是忘不了的。時間轟然而去,時間又轟然而至。她躲過了刀光劍影,躲過了敵人的追殺,卻躲不過親姐妹的惡念。臨死前,該是多恨多悲。

洛言並不想體會她的心情,他卻被迫體會。就像他早不想和衛初晗扯上什麽關系,那所謂的心有靈犀,卻像要把他綁在她身上一樣。

他像坐在一處四面破風的茅屋中,茅草飛舞,瓦礫崩塌,一點點倒塌。聽到她的心聲,縱是他早已在漫天風沙中遠離,卻仍然感到悲傷。他多想山窮水盡,都不要和她相見;現實卻是山水相逢,他每日被迫見到她。

她的笑,她的冷,她的淚,她的苦……

然後他就要被迫想到自己當年因她而受的罪。活生生將他,從一個人,變成另一個人。

他不與她見面,其實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愛了。

他常想自己若再見到衛初晗,一定恨不得殺了她……但他並沒有。

也許是時間過去了太久,也許是因為她對他微笑……他常做一個夢,夢到千山萬水,她向他走來。濕地中,篝火邊,山沼前,泥潭中,他伸出手臂,將她擁入懷中。

什麽樣的感情,能讓他明明不願見這個人,卻什麽也不說,只是默默陪伴呢?什麽樣的感情,讓他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過,盡量把她當作一個正常姑娘看待呢?

外面的雨已經開始小了,洛言看了看天色,心中的悲涼卻依然沒有緩。她該有多難過,才會到現在都沒有好起來。

黑暗中的青年起身,不再垂坐,而是開了門,走入雨水中。

洛言在後院的竈房尋到衛初晗。大半夜的,她並不在自己房中睡,而是在竈房中折騰。洛言站在門口,看到火光煙熏中,少女烏發半松,蹲在地上。她一邊拿著扇子扇火,一邊抹去面上的水。

她在哭。

暗夜中,無一人陪伴,衛初晗一個人無聲哭泣。

她心中的悲意,竟無人可說。

洛言看了她許久,好像看到當年那個言笑晏晏的少女。她漫不經心地笑,“哭?我才不會哭。哭是懦弱者的表現,我並不是。阿洛,就算你出了事,我也不會哭的。”

那時年少,未嘗人世艱苦,她的斷言,如今想來多麽可笑,卻也可愛。

洛言望著竈房中這個獨自抹淚的姑娘,看半晌,他走了進去。

當青年的腳步聲加重,衛初晗才反應過來,起了身,看到他。

她靜了下,強笑聲,“我吵到你了?讓你一晚上沒法睡,抱歉。”洛言出現,她就猜到又是那心有靈犀的作用了。不然,恨不得躲她的洛言,她不去找他,他怎麽可能來找她?

洛言站在她面前,垂眼看著她。她面容清秀,長睫上有未落淚珠。眸子卻還是那麽亮,習慣地揚唇,借笑掩飾自己的狼狽。

這就是衛初晗。

洛言漫聲,“九娘說,你一個人不好受,需要人的安慰。”

衛初晗眨了眨眼。

洛言又說,“娓娓姑娘說,一個男人,看到姑娘家哭,總應該做點什麽。”

衛初晗聽得漸迷茫,“你想說什麽?”

洛言淡聲,“南山說,不要讓姑娘一個人呆著,你要陪同。”

“所以你到底想……”衛初晗話沒有說下去,她身體僵硬,瞪大了眼。

因為青年突然上前,伸出手臂,將她抱入了懷中。

檐角燈光輝灑,他溫柔地擁抱她,在這個雨夜,在她難過的時候。

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洛言,沈靜看了她許久後,居然會抱她。

這世上,誰和誰,是真心相愛呢??

☆、第 26 章 老夫老妻

? 下雨的聲音,潮濕的氣息,流過的眼淚。當洛言擁抱衛初晗的時候,他們就好像回到了從前。

洛言在湖中就認出了她,他認出了她,所以當她隨著水流往下沈時,他下意識追隨,並把她帶了出來;因為他認得她,所以他並不是無條件對一個陌生姑娘好,他肯幫她,都建立在她是那個人的前提上;雖然他不說,雖然他一點都沒有跟她相認的意思,但他確實在用自己的方式對她好。

洛言在心中對自己說:他們的故事早就結束了。衛初晗早就不是他的愛人了。

他心裏那樣想,他感情也淡,但有些東西,還是克制不了。

衛初晗同樣不想認他。

她與洛言想的一樣。她愛的少年,就是沒有死在衛家的滅門中,也死在了她當年的拋棄下。活下來的洛言,他和過去一點都不一樣。已經過去的事,何必翻出來,徒生怨念?

但是無論承認不承認,她總是容易對洛言心動。少年時她對他好奇,現在她還是對他心軟。洛言什麽樣子,她都或多或少的,對他有些興趣。

衛初晗無奈想:果然人年少時,不應該有太喜歡的人。不然之後年年歲歲,總是擺脫不了他的影子。就算她心如止水,也耐不住一潮海水在她面前蕩啊蕩。

屋外下雨,屋中柴火蓽撥,暗光燈影中,在青年的擁抱中,衛初晗果然好受了一些。她當然需要安慰,別人的安慰卻都沒什麽用,他們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麽。九娘大約知道她經歷過什麽,但兩人身份天差地別,九娘是沒辦法對衛姑娘的遭遇感同身受的。唯一能對衛初晗感同身受的人,是洛言。他既不敬她也不愛她,他和她是平等的,他們曾是愛人,經歷過同樣的滅門,現在還心意相通……如果真的有人與她分享過去,那個人只會是洛言。

衛初晗恍惚想:她對洛言的定位,應該錯了。

他不應該只是她手中一把刀而已。她突然心軟,舍不得利用他了。

兩人始終沒說什麽,或許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。直到鍋裏的水沸騰,衛初晗才想起兩人在竈房。她原本來竈房打發時間,此時有人相陪,就幹脆將粥熬好,兩人沈默地分完食。

之後兩人靠墻而坐,聽著雨聲、看著窗臺發呆,心海俱是平靜了下來。有人陪著,就算什麽也不說,感覺也比一個人好了很多。衛初晗閉上眼,靠著墻慢慢睡了過去。

她旁邊的青年一直看著滴雨的窗子出神,眸子清淡。少女呼吸平穩,頭漸漸靠上他的肩,小獸一樣尋找溫暖。他側頭看一眼,又轉過了視線,一動不動。慢慢的,他閉上眼,也沈入睡眠。

少女在現實中睡去,又在青年的夢中睜開了眼。

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樣。

夢中沈在黑霧中的青年,只沈默安靜地看著,一言不發,一動不動。他只看著,什麽也不想做。

翌日,第一縷陽光照進,衛初晗睜開了眼。她茫然動一下,發現自己腰上有只手臂,男人的氣息包圍著她。熟悉的氣息,讓她連反抗心都生不起。她發現自己被青年摟抱在懷中。一整夜,她就小貓一樣越靠越近,然後整個人蜷縮在了他的懷裏,被他摟著。

少女擡起頭,長長的睫毛刷過青年下巴上青色的胡茬。她黑而明的眼睛仰起,青年睜開了眼,垂下眼皮與她相望。

他們的眼神都很空很虛,到一種淡定的程度。

本來自己就已經很分不清現狀了,再看到對方那淡定眼神,就更為糊塗了。不覺想:為什麽他(她)這麽淡然?難道說這種情況是正常的?早上醒來,就應該是這樣?

衛初晗總是避免去回憶她的少年,她麻痹自己在洛言身上看不到劉洛的影子。但清早這種迷茫的狀態下,她居然從他臉上尋到了少年時的輪廓,不覺心中驚訝。

真的是劉洛啊。

兩人呆呆地相望。

衛初晗茫然道,“早上好,阿洛。”

青年同樣茫然地看著她,她讓他更加糊塗了。於是他“嗯”一聲,開口沙啞,“早上好。”

“……”好有老夫老妻的感覺啊。

難道他們已經成親了?什麽衛家滅門、性格大變的少年,全是一場夢?現實是他們成親多年,說不定連娃娃都有了……不然為什麽睜開眼看到對方,對方淡定得好像每天都這樣起床一樣?

沒有完全醒過來的兩個人,都在淡定著,迷糊著。

衛姑娘甚至遲疑地想:老夫老妻的話……早上醒來,她是不是該給阿洛一個甜蜜的親吻?

她心念一動,青年就被動地跟著動。

垂眼盯著少女微張的紅唇,洛言猶豫想:老夫老妻的話……早上醒來,他是不是該給小狐一個甜蜜的親吻?

再看對方:咦,你也這麽想?

兩人迷惘中,正要付諸行動,頭都挨到一起了,門砰的一聲被推開,九娘的嘀咕聲傳來,“昨晚的雨可真……大啊。”

九娘呆呆地看著竈房堆柴火的墻邊,青年和少女臉貼著臉、即將親吻的暧=昧姿勢。她僵了僵,默默退出了竈房,並體貼地關上了柴門。

“……”衛初晗和洛言在九娘那震驚的表情中,意識終於清醒,兩人都僵了一僵。

然後南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,“九娘,你不是去竈房燒水嗎?餓死了啊,不知道有沒有……幹糧。”

門再次推開,亮光大照,南山瞪目看著屋中二人。他身後跟著急得紅了臉的九娘,沒有攔住丈夫,九娘又羞又惱,臉更紅了。南山同手同腳地關上門出去,然後整個世界都聽到他的大嗓門了,“我早就說過,衛姑娘和洛公子是一對,你們還不信!還說追衛姑娘呢,嘿嘿……”

“你別亂說!”九娘氣急敗壞地吼丈夫,“他們只是、只是……只是拍個蚊子。”

“噗嗤。”加入的笑聲多了,這解釋誰信啊。

“……”竈房中的男女身子再次僵了僵,默默瞥對方一眼。衛初晗幾乎是從洛言懷中彈跳而出,她咬牙,瞪無辜的小洛一眼:所以她就說,少年時,不應該有太喜歡的人!喜歡到分不清現實,居然會產生老夫老妻的錯覺……

奉勸天下情人,少年時絕對不要深愛。不然就會像她這樣倒黴!

只是睡一覺,所有人看著衛初晗和洛言的眼神,都自動配上了“嘿嘿嘿”的心知肚明。

洛言和衛初晗:“……”

你們知道什麽啊?!

我們只是誤會了而已啊!

衛初晗只能當做看不懂眾人的眼神,為盡快轉移註意力,她與九娘密謀殺人計劃。為什麽不找洛言殺?……她不想明天大家看著他們的眼神,變成“你們什麽時候成親生子”。

而且,經過昨晚洛言的安慰,衛初晗對這個人心懷內疚,不想總利用人家。

碰巧九娘似乎是唯一對她和洛言的流言蜚語視而不見的人,姑娘將重心放到覆仇身上,不是男人身上,九娘很高興。

兩人在屋中密談,九娘告訴了衛初晗她能提供的情報。

衛明,江城,含珠,衛初晴。

這是當年設計衛初晗死後,還活著的、知道真相的人。

衛明以前是車夫,給他們趕車。江城是侍衛首領,保護他們安危。衛明和江城原是衛初晗的人,含珠則是衛初晴的人。

還有一些人也知道真相,比如九娘的母親,衛初晗的奶娘。

但他們都死了。

衛初晗毫不懷疑,衛初晴內心陰狠,無論許下什麽承諾,她都不會放心知道內情的人,還活在自己身邊。

奶娘能活那麽多年,是她正好有個女兒能牽制。況且若要扮演成功另一個人,就算是心意相通的雙生子,也不可能完全一樣,不被人發現端倪。而作為照顧衛初晗從小長大的奶娘,她留在衛初晴身邊,完全可以幫衛初晴真的變成另一個人。

當奶娘的作用消失,奶娘就可以死了。

“衛初晴為什麽不殺他們兩個?”衛初晗手點衛明和江城的名字。含珠活著,是因為她是衛初晴的人。那這兩個,有什麽理由讓衛初晴留著?

九娘搖了搖頭,“這兩個人,也沒什麽特別啊。我、我其實……看不太懂她的有些行為。”

“嗯?”

“她常懲罰人,看起來也很冷漠。但她近些年……好像確實不怎麽害人。死在她手裏的人,大部分都和她無直接關系。我有時候都猜她變了心性……但怎麽可能呢!”

衛初晗沒說話,她盯著桌上連成線的人名,默想。

出於身份地位的差距,九娘能提供給衛初晗的幫助,其實很有限。衛初晴是九娘伺候的主子,作為侍女,九娘永遠不會猜中衛初晴的心思。這是沒辦法的,衛初晴名門閨秀出身,若能被下人鉗制,她自小的教育,就完全是笑話了。

這便是以前,衛初晗想用洛言的原因……洛言殺人是熟手,而且他不會總去猜衛初晴在想什麽,衛初晴為什麽要這麽做。

但是這一次,衛初晗不會讓洛言擋在她前面了。

她盯著桌上的紙,手慢慢移到了衛明這個名字了。

衛初晗眸子彎了彎。

那麽,就從這個人開始,送她的妹妹一個見面禮吧。

衛初晴從不欠她感情,她們之間沒感情可言。她欠她的,是公道。欠了的,就要還回來。

一個,也別想逃。?

☆、第 27 章 再次見面

? 衛明以前給衛家趕車的時候,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木訥人士。十年後衛初晗望著村頭阡陌小道上晃悠悠的醉漢,實在難以將他與十年前的大叔聯想到一起。

“我被娘接過來服侍她時,偶爾見過衛明幾次。他嗜賭,嗜酒,身上只要有點錢,就想花出去。她身體不好,嫁給顧大人後,出門機會也少。但每次出門,用的車夫都是衛明,算是給了衛明很大的體面。但後來衛明越來越過分……她就不怎麽理會這個人了。”

“衛明?哎,那是個不省心的孩子。前些年村裏長輩看他可憐,就給他討了老婆孩子。衛家嫂子是個好人啊,一邊下地一邊帶孩子,就這樣,都受不了他。衛家嫂子找村長,說家裏那點錢,都被他敗光了……現在就是衛家嫂子帶走孩子,不跟他住。我們都勸他……”絮絮叨叨講這話的,是村裏酒坊老板娘。衛初晗跟她打酒時,故意提起衛明,老板娘就滔滔不絕說了很多。

衛初晗作驚訝狀,“他沒有錢的話,進賭坊的機會不多吧?村裏就這麽一個酒坊,他的錢不是都給你們了嗎?老板娘還不滿意?”

老板娘粗糙的臉微紅,因為自己說客人的閑話而不好意思,“那倒也是。”她讓當家的去舀酒,問衛初晗要什麽酒,幾斤啊。

衛初晗笑,“方圓幾裏都說你們家的酒香,但我又不喝,我也不懂。我是給我……那誰買的,老板娘看著推薦吧。要是好喝的話,我下次再來。”

老板娘了然,“既然這樣,嫂子做個主,不給你外面能買到的酒了,給你咱們自己釀的酒。香的不得了,十杯必倒!讓你家那位嘗嘗,喜歡的話再來找嫂子!”

衛初晗禮貌謝過,在老板娘又要八卦打聽她住哪裏之前,又把話題拉回衛明身上,“衛明那麽喜歡喝酒,他娘子沒來給他買過酒嗎?”

“哎喲小姑娘,一看你就是不懂夫妻相處的!你現在甜甜蜜蜜給情郎買酒,等你嫁人了,攤上一個爛醉如泥的酒鬼,不砸了酒壇都好,還買酒呢!”老板娘大嘆氣。

九娘望去,衛姑娘白皙的面孔被老板娘粗糙的話說得微紅。但衛姑娘絲毫沒有怯意,仍然跟老板娘一來一去地聊……許多九娘不知道的關於衛明的事情,衛初晗都聊了出來。聊到最後,老板娘送衛初晗出門時,已經親熱得一口一個“衛家妹妹”了。

九娘對衛初晗的交際能力嘆為觀止,名門閨秀出身,只要放得下架子,她一心要掌控全局的話,誰會警惕呢?比起這個,九娘更擔憂,“姑娘直接說自己姓衛,這樣好嗎?”

“我姓衛,很丟臉嗎?為什麽不能說?”衛初晗淡聲,她望著九娘手裏提的酒,想了想,“酒給洛言吧。”

“……”九娘控訴地看著她:你還說你跟洛公子沒關系!你明明跟老板娘說,酒是打給你情郎的。

在九娘的眼神中,衛初晗目光輕輕飄了一下,顯然有些心虛。但總不能把酒扔了吧?

兩人出酒坊,遠遠看到衛明往這裏來。衛初晗低頭思索,吩咐九娘去跟老板娘說一聲,她請衛明一壇酒。等九娘說完,兩人才從另一條路繞出去,離開了村子。衛初晗並沒有說過不許提自己的身份,所以酒坊老板娘給醉鬼衛明添酒時,就忍不住嘮叨,“你啊,攤上一個好心的姑娘。我衛家妹妹給自己情郎買酒,看你可憐,還給了你一壇……真不知道你哪來的狗屎運……”

“哦哦哦……”衛明東倒西歪,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老板娘的絮叨。

回去後,衛初晗就讓九娘把酒送去給洛言。九娘完成任務回來,面對姑娘欲言又止的眼神,她無奈攤手,“小狐姐姐,你別問我啊……洛公子那種問十句答一句的性子,您怎麽能指望我問出來,酒好不好喝呢?”

“……要你何用!”衛初晗瞥她。

好在雖然沒有交流,但兩人之間有心有靈犀的強大技能啊。衛初晗感受了下,沒覺得自己有頭暈眼花的感覺,想來洛言並沒有受不了這酒的烈性,這就夠了。她就有理由,可以接著去酒坊,跟老板娘打酒了。衛初晗壓根沒想過,除了洛言,院子裏有很多南山的兄弟,大家都是男人,一個人醉倒了,還有一群人嘛。

衛初晗就這樣,想起來了就去酒坊一趟。幾天時間,足夠衛初晗打探清楚衛明的生活習慣了。這個人日出喝酒,日落被人扔出來,慢慢爬回自己的小破院。整個村子都嫌棄他,想殺掉這樣一個人,實在很容易。

卻是衛初晗打算動手的那天,傍晚時分,衛明再次被人從賭坊扔出來後,沒有爛醉如泥地摔在地上,而是被一個高大英武的男人接住。

衛初晗與九娘在賭坊對面的茶館喝茶,看到這一幕,目光不由微瞇。周圍人也高高低低地指點討論,但大家顯然習以為常,並不在意。賭坊外面那個男人把衛明架走,賭坊打手顯然怕他,他將醉鬼帶走,也沒人敢攔。

而這個人,正是江城。

如今還在衛初晴身邊做事的侍衛首領,江城。

幾乎是瞬間功夫,衛初晗轉頭看九娘。

九娘被她幽冷的目光看得心悸,“我不知道……我真不知道江城居然偷偷接濟衛明!江城年輕有為,衛明只是一個不上不下的車夫……我根本不知道江城會接濟衛明啊。”

衛初晗垂眼。

其實這樣的話……也能理解。知道真相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,就剩下江城和衛明。也許是革命友誼,也許是兔死狐悲,江城接濟衛明,也沒什麽接受不了的。只是可惜,江城突然出現,她想除掉衛明,就沒那麽容易了。

不過,江城攪和進來,也有好處。

原本只是殺一個人,現在可以一箭多雕。

一邊除掉了衛明,一邊給衛明帶去警惕和猜測,一邊給衛初晴帶去隱患……衛初晗想,她需要重新考慮,怎麽利用衛明的死了。

原本計劃殺人,結果卻沒動手,衛初晗和九娘回去的就比較早。回去後發現,眾人剛得到了先前那批貨的賞銀,正打算去街上逛。看他們笑笑鬧鬧的,衛初晗默然而坐,想自己和他們之間,果然隔著很遠的距離。

她實在理解不了,娓娓姑娘明明身懷異能,為什麽如此看重錢財,追著書生,堅持要他“再多給我點錢嘛,我出了很大力啊”。

“銀子乃娓娓生平最愛之一,”見衛姑娘獨自坐一邊,書生斯斯文文地坐在旁邊,笑一聲,“衛姑娘有大事要做,我們這些江湖人士,能幫到的很少。衛姑娘如果有心,可以和娓娓多交好。想來她能提供的幫助,比你想象的要多。”

衛初晗頷首,她也這麽認為。只是最近太忙,找不到時間與娓娓交好。她好奇問書生,“銀子乃她最愛之一,她的另一愛是什麽?”

書生咳嗽一聲,忍笑,“美男童,美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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